非洲與我的「漸近自由」(asymptotic freedom)~蔡豐州醫師史瓦濟蘭義診見聞

繼2011年5月聖多美普林西比的主題醫療義診經驗,今年7月我又再次踏上非洲,前進史瓦濟蘭王國(The Kingdom of Swaziland)。

我是台灣和大陸首位去這兩個國家義診的整形外科醫師,除了意義非凡,也肩負著許多期待與使命。面對這群長期苦無整形外科協助的患者,我悄悄立下心願,除了用最有效率,最短的開刀時數與優良的手術結果,節省國際醫療有限的預算,完成最多的手術。莎士比亞所提出的人生邏輯問題:「存在或虛無」,我選擇了真實的醫療存在,除對當地患者提供醫療援助外,並將整個開刀流程與設備做一次完整的檢視與改善。

在台灣醫療與研究工作繁忙,越接近事務的核心,越是汲汲營營、壓力繁忙,經年累月地逐漸失去了醫學的初衷與熱情,只剩「反射動作式」的工作習慣;相反地,來到非洲,越接近需要幫助的人,越是自由輕鬆,熱忱益發強烈。類似原子核裏的夸克,兩個夸克越靠近,越感受不到力的作用;越遠,反而「強核力」越會增強,像橡皮筋越近越鬆,越遠越繃緊、越想拉回來,這就是我在非洲醫療的體悟:漸近自由(asymptotic freedom)──沒有理由,沒有為什麼,沽名釣譽也罷,善心義舉也行,我的醫療人生因為放開胸懷,無論台灣或非洲,都變得更「自由/豁達」。【圖:蔡豐州主任(中)、役男許恆睿醫師(右)與經療癒的燒燙傷病人Peter合影】

經過香港與約翰尼斯堡兩次轉機,我風塵僕僕來到這個有「非洲瑞士」之稱的美麗邦交國:史瓦濟蘭王國。這次的飛行經驗,只有一天左右,遠比到聖多美義診的兩天短多了,自然輕鬆。7月的南半球氣候與台灣剛好顛倒,日夜溫差頗大,白天艷陽高照,晚上卻是寒冷刺骨,未來前來的醫療人員得注意這種氣候特質攜帶衣物。沒多久,醫療團能幹的總管林元薇(Vera),在馬沙霸國際機場(Matsapha International Airport)接我到醫療團住宿的地方。【圖:史國報紙《SWAZI NEW》大幅報導此次的整外主題醫療,台灣醫師為當地政府省下鉅款】

很感謝杜繼誠團長貼心安排我與他同住,一間類似歐洲鄉間的山坡小屋,坦白說,比想像中的好太多了。簡單放置行李後,我們立即出發到史國最大的首都醫院史京醫院(Mbabane Government Hospital),和中華民國醫療團(Medical Mission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)成員會面,並迅速了解未來兩週左右的醫療行程。辦公室裡杜團長,熱情活力的廖學聰副團長,親切熱忱的陳名聖醫師和張秀文醫師,4位可愛帥氣的役男,以及開刀房最得力的美麗助手李宥襄(Amanda),正在為當天繁忙的醫療做籌劃與討論。

根據上次聖多美普林西比的義診經驗,整形外科非常被需要,原因如下:一因非洲國家平均餘命較短,慢性病相對少,換句話說,心臟病等重症手術較少,反而是外傷、先天性畸形、傳染病較多。所以,負責所有軟組織重建的整形外科,有較大的發揮空間與助益,亦能發揮立竿見影的效果,成果馬上看得見;二因整形外科機動性高,許多整外手術局部麻醉可以完成之外,即使全身麻醉,因為患者多無其他重大危及生命疾病,不需要加護病房。因此,整形外科非常適合週邊醫療配套設備及人力不足的非洲國家;三為整形外科包括美容手術與療程,非常適合外交公關,對於促進兩國邦誼,有潛在的益處。

此次手術大都安排在首都史京醫院,只有一個例外,初次手術我和役男Henri,專任護士李宥襄,風塵僕僕來到離醫療團1小時車程的曼卡亞尼安政府醫院(Mankayane Government Hospital),那裡有位慢性傷口患者,由於一直仰賴傳統換藥方式,上皮不僅沒有癒合,更因為長期疤痕生長的關係,造成疤痕攣縮。當天,這位男性患者的主治醫師一般外科醫師Dr. Venatus Mukungu親切的迎接我們,期待我能協助成功植皮。【圖:蔡主任與手部攣縮重建病孩合影】

當然,在台灣準備的良好器械設備協助下,這台手術非常順利快速地完成。Dr. Venatus發現,原來他過去對於肉芽組織的判斷是錯誤的,因此清創手術過於保守,導致過去的植皮成功率過低。

接著,回到史京醫院再次執行另一位患者的植皮手術,這是更為嚴重的雙腿慢性傷口與疤痕攣縮,腿都站不直,膝關節完全僵硬,無法行動,已住院長達半年。雖然首選治療為皮瓣手術,但是由於周邊配套設備不足,我必須衡量在有限資源下,減少醫療成本,並得到最大患者成果的利弊得失,做出相對最適合決定。賽局理論在非洲是最佳的思考策略,最小損失/最大結果,也就是MiniMax。植皮的策略著重在於將他的關節放鬆拉直,再將拉開的組織缺損植皮,長期來看,功能遠大於表皮覆蓋的重要性。幸運的是,患者最嚴重的左腿於手術後已能伸直,開心感動。【圖:蔡主任(右)為燒燙傷病人換藥】

第二週,也有別於聖國傷口重建手術義診,在史瓦濟蘭的重頭戲:唇顎裂(cleft lip/palate)。按照史瓦濟蘭的人口數預估,這類族群患者不在少數,卻因為醫療資源不足,嚴重影響患者的外表與功能。由於國際醫療組織Operation Smile能提供幫助的患者有限,所以,龐大醫療需求因應而生。配合牙科主任Dr. Mabuza,我們醫療團的策略是來者不拒,無論是嬰兒或是延遲治療的成人,只要有需求都願意幫忙。然而嬰兒/兒童麻醉始終是我出發前最擔心的,深怕安全性與配合度無法讓外科手術與本次醫療的初衷完成。【圖:蔡主任與顎裂女病人術前合影】

所幸,史瓦濟蘭的麻醉科醫師Dr. Persi與其團隊的努力下,由第一次長達一個半小時的忐忑麻醉,讓我戰戰兢兢,到最後一天最後一台以20分鐘完成,我非常感佩麻醉科迅速的成長。這次的唇裂患者,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相當嚴重(如,人中長差,鼻底寬差和唇裂寬)。我採用的綜合Chang Gung和Fischer治療方法,唇顎裂小孩手術後,母親們的歡顏就是我們的最大回報。這次成功唇顎裂醫療任務,開啟了未來常態性唇顎裂整外醫療的可能。

開刀之餘,我也撥空幫史瓦濟蘭大學(University of Swaziland, UniSwa)的學生上課,提供這群醫療的未來尖兵,正確務實的傷口照顧知識與經驗;隔日,在史京醫院晨會的繼續醫學教育會議(Continued Medical Education, CME)中,我將未來的重點唇顎裂做深入淺出的介紹與推廣。最後一台手術,是困難、巨大的耳朵蟹足腫切除手術,當我完整的切除整個蟹足腫,並保留耳朵的外型的一剎那,我知道,我不辱使命完成了這次任務,一個完美的「耳垂句點」。 【圖:史國唇顎裂病童開刀前(左圖)與開刀治療後(右圖)】

當我一一跟近兩週來(7月17日至26日)殷切照顧我的中華民國/臺北醫學大學醫療團團員與當地醫療成員道別時,我深知非洲絕不是糾紛的蘋果(Apple of discord),不具爭端爭議,經由我們人類最底層的情感連結,專業的協助,我們北醫醫療團隊注入非洲邦交國的不是勞力,而是類似人體再生的新希望:幹細胞。誠如非洲民主鬥士曼德拉所濫觴的火炬,詩人伊格言所揭櫫「穿入瞳孔的光」,非洲是21世紀黑暗中逐漸燃起光明的新世界。【圖:蔡豐州主任(中)與唇顎裂病童們合影】

祝福,史瓦濟蘭的人們!(文/蔡豐州,臺北醫學大學附設醫院整形外科主任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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